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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经典 | 《孟子·梁惠王下》（五）

日期： 2024-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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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1］。毁诸？已乎？”

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

王曰：“王政可得闻与？”

对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2］，仕者世禄，关市讥［3］而不征，泽梁［4］无禁，罪人不孥［5］。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6］。’”

王曰：“善哉言乎！”

曰：“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

对曰：“昔者公刘好货。《诗》云：‘乃积乃仓，乃裹糇粮［7］，于橐于囊［8］。思戢［9］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10］。’梁惠王下故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也，然后可以爰方启行。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对曰：“昔者大王好色，爱厥［11］妃。《诗》云：‘古公甫，来朝走马，率西水浒［12］，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13］。’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14］。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The king Xuan of Qi said, “People all tell me to pull down and remove the Hall of Distinction. Shall I pull it down, or stop the movement for that object?”

Mencius replied, “The Hall of Distinction is a Hall appropriate to the sovereigns. If Your Majesty wishes to practise the true royal government, then do not pull it down.”

The king said, “May I hear from you what the true royal government is?”

“Formerly,” was the reply, “king Wen’s government of Qi was as follows: —The husbandmen cultivated for the government one- ninth of the land; the descendants of officers were salaried; at the passes and in the markets, strangers were inspected, but goods were not taxed: there were no prohibitions respecting the ponds and weirs; the wives and children of criminals were not involved in their guilt. There were the old and wifeless, or widowers; the old and husbandless, or widows; the old and childless, or solitaries; the young and fatherless, or orphans: —these four classes are the most destitute of the people, and have none to whom they can tell their wants, and king Wen, in the institution of his government with its benevolent action, made them the first objects of his regard, as it is said in the Book of Poetry, ‘The rich may get through life well; But alas! for the miserable and solitary!’”

The king said, “O excellent words!”

Mencius said, “Since Your Majesty deems them excellent, why do you not practise them?”

“I have an infirmity,” said the king. “I am fond of wealth.”

The reply was, “Formerly, Gong Liu was fond of wealth. It is said in the Book of Poetry，‘He reared his ricks, and filled his granaries, He tied up dried provisions and grain, In bottomless bags, and sacks, That he might gather his people together, and glorify his State. With bows and arrows all displayed, With shields, and spears, and battleaxes, large and small, He commenced his march.’ In this way those who remained in their old seat had their ricks and granaries, and those who marched had their bags of provisions. It was not till after this that he thought he could begin his march. If Your Majesty loves wealth, give the people power to gratify the same feeling, and what difficulty will there be in your attaining the royal sway?”

The king said, “I have an infirmity; I am fond of beauty.”

The reply was, “Formerly, king Tai was fond of beauty, and loved his wife. It is said in the Book of Poetry, ‘Gugong Danfu, Came in the morning, galloping his horse, By the banks of the western waters, As far as the foot of Qi hill, Along with the lady of Jiang; They came and together chose the site for their settlement.’ At that time, in the seclusion of the house, there were no dissatisfied women, and abroad, there were no unmarried men. If Your Majesty loves beauty, let the people be able to gratify the same feeling, and what difficulty will there be in your attaining the royal sway?”

【注释】［1］明堂：天子接见诸侯、处理政务的场所。此处指泰山明堂。［2］耕者九一：指井田制。将农田分成井字，每井九百亩，周围八家各一百亩，属私田，中间一百亩属公田，由八家共同耕种，收成充为公粮，因此称作九一税制。［3］讥：稽查，盘问。［4］泽梁：在流水中用来拦水捕鱼的装置。［5］不孥：不连累妻子儿女。孥：原指妻子儿女，名词活用作动词。［6］哿矣富人，哀此茕独：引自《诗经·小雅·正月》。哿：欢乐。茕：无依无靠。［7］糇粮：外出之人随身携带的吃食，干粮。［8］于橐于囊：橐和囊是两种盛东西的器物，囊大橐小。［9］戢：同“辑”，安辑，和睦。［10］爰：于是，就。启行：动身启程。［11］厥：代词，他的，那个。［12］率：沿着。浒：水边。［13］聿：语首词，无义。胥：动词，省视，视察。［14］旷夫：无妻男子。

【译文】齐宣王问（孟子）说：“别人都劝谏我拆毁明堂，我是把它拆掉呢，还是保留下来呢？”

孟子回答说：“明堂是王者施行王政的殿堂。大王若想施行王政，那么还是不要拆毁它。”

齐宣王说：“关于王政，能说给我听听吗？”

（孟子）回答说：“从前周文王治理岐山时，对农民实行九一税制，做官的人世代承袭俸禄，在关卡和市场方面只稽查而不征税，任何人到湖泊捕鱼都不被禁止，对于犯罪的人的处罚不牵连妻子儿女。年老无妻叫鳏，年老无夫叫寡，年老无儿女叫独，幼年无父母叫孤。这四种人是天下贫困潦倒孤独无依的人，文王施行仁政，一定最先考虑到这四种人。《诗经》说：‘欢乐的富人都生活得很好，可怜那些孤独穷苦无依无靠的人。’”

齐宣王说：“说得对呀！”

（孟子）说：“大王如果认为说得对，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齐宣王说：“我有个缺点，我贪好财物。”

（孟子）说：“从前公刘也爱好钱财，《诗经》说：‘粮食积满仓，裹好干粮，装满袋囊，和谐一致奔向好时光。箭上弦，弓开张，盾戈斧钺都带上，起身前行向远方。’所以，留在家里的人有积累的余粮，外出的人有足够的干粮，这才可以动身出发。大王若贪好财物，能和百姓同享，这对于施行王政，有什么困难呢？”

齐宣王说：“我还有个缺点，我贪恋女色。”

（孟子）回答说：“从前周太王也爱好女色，非常爱他的妃子。《诗经》说：‘周太王古公亶甫，骑着快马，沿着西边河岸，到达岐山下面，带着妻子姜氏女，察看地形，修建屋宇。’当时家中没有嫁不出去的哀怨女，外面也没有娶不到妻子的单身汉。大王如果爱好女色，应该想到百姓也爱好女色，这对于施行王政有什么困难呢？”

【解读】本章孟子利用齐宣王要不要拆毁明堂之问，来劝诫宣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孟子的“王政”以周文王为例，就是要求执政者要有仁爱之心，能够推己及人，体恤黎民百姓之苦，照顾老弱病残等社会弱势群体。

齐宣王对孟子的“仁政”大加称赞，但他提出了两个纠结的问题：寡人好货与好色。在那个寡廉鲜耻、天下动荡的战国时代，这样的行为在天下大行其道。然而孟子顺势开导齐宣王，借助公刘和古公亶甫的历史事例，宣讲自己的主张，认为“好货”“好色”皆是人之常情，为人之正常需求。但公刘和古公亶甫能够将心比心，用自己的所好之心体恤百姓之所好，己所欲，施于人，“与百姓同之”，这就体现出“好货”“好色”与施行王政并不冲突。当然孟子的意思并不是“好货”“好色”都可以满足，他其实坚持的是儒家的道义，希望统治者去施行仁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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